第732章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回京前,李世民说去御宿镇义仓看看。
皇帝特意让李逸把诸位宰相们都叫上了。
君相降临,杜仓督诚惶诚恐。
“朕听说今日许多乡民主动前来纳粮?”
“回陛下,今日乡中大户罗二等带头纳粮,仓中一日收麦粟千石!”
打开仓门,仓中一囤一囤的粮食。
亩纳二升义仓粮,这一天收了千石粮,意味著一天就征了起码五万亩地的粮。
百姓如此积极,让他挺意外。
李逸则关注细节,“今日收粮,可有踢斛淋尖收斛面?”
“我等不敢,都是刮平仓斗,洒落者皆归纳户,不曾多收一粒粮食。”
“耗损加征的多少?”
“按司徒要求,统一每石加征二升。”
“加征之粮,另立帐册,另存仓中否?”
李逸问的很细,杜仓督如实回答,一切都很规范,千石粮,加征了耗损二十石。
这在过去,一石至少得加征两斗,耗损能收上来二三百石了。而且那些耗费,加上斛面的,可都是地方官吏们的灰色收入。
仓督仓吏要拿不少,官员们也得分一些,其余的吏自然也都有份,基本上就是人人有份了。
但现在,这个耗损统一只有百分之二,不能踢斛淋尖,还要入公帐,这就意味著灰色收入,变成了阳光下受监管的钱粮。
李逸估计仓吏们今天都在暗里骂他呢。
“这个耗损加征,我来给你们定个规矩,做个分配。”李逸对著杜仓督和郭镇长、罗三副镇长几人道。
“这个义仓粮还有国家地租粮等以后都如此,一石加征两升,固定不变,不得隨意增加。
所有加征都要入公帐,其中三成,用於镇上官吏增加些杂用补贴,三成用於镇衙的办公、公厨。
剩下的四成,则是一半用於镇上修桥铺路,救济孤寡等公共开支,一半用於填补储藏转运的真正损耗。”
百分之二的损耗加征归公,分成四份。
给官吏加薪,充当公解经费,用於公共建设,以及真正的损耗填补。
今天那几位没能大显神威,没能拿到潜规则灰色收入的仓吏,包括杜仓督、郭镇长、罗镇副等人,他们今天都没能分到这灰色收入,但现在李逸还是给他们留了一份。
虽然不多,征了一千石粮,才二十石损耗,给官吏们补贴的只有六石粮,而原本他们能弄到手二三百石粮。
差距巨大。
可李逸也说了,工商税等徵收,也会有部份留存镇上,也是按这三三二二的比例来分配。
还有正租的耗损,同样如此,既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这种事肯定不能持续。
基层的胥吏,很多是没有俸禄的,他们不少本身就是在服差役,有些虽是长期当差,但也是靠这种灰色收入。
如果完全不让他们拿,那这事就干不下去。
不让他们私下贪拿,就得给他们合理分配一些。
如此再来禁止,才行的通。
李世民在旁边听著李逸的讲话,虽然这只是一个乡一级的市镇的吏治,但值得借鑑学习。
火耗归公,统一分配,把见不得光的灰色收入,放到了阳光之一,起码能够杜绝胡乱加征,由朝廷定规矩分配,也更规范。
以御宿镇的兴盛田租粮、义仓粮、商税等,今后镇上的收入很可观,加征的耗费等留存,说不定真能解决用公翩钱来放贷扰民的这种无奈之举。
大唐地方根本没有財权,不论是租还是调,以实物为主,收上来的租调,都归中央財政。就算部份留存在州县,那也还是在国库帐上,要使用都得向朝廷申请报告,並没有真正自主的財权。
现在这损耗归公,倒反而是变相的给予了御宿镇这么一个小小的乡级官府一定的財权了。
按定好的分配之法,这笔钱就是御宿镇的,无需再向上申请才能动用了。
“陛下,”
李逸向皇帝请示,“我大唐开国以来,因財政不足,一直是地方官无俸禄,只给职田。
衙门也无办公经费,只给了一些田做公田出租,有些地方官府有笔公本钱去放贷收息,有的甚至没有,地方官府的办公费用,官吏的薪水,都一直得不到保证。
如今御宿镇,臣请求给官员发禄米,且每月发俸,並补贴一些杂用钱。吏员,也当给予最基本的衣粮。
否则,必有贪污,盘剥百姓。”
以前只有京官有禄,地方官只有职田,许多京官则又职田不足甚至没有,只能折领一些仓粟。
京官也是没月俸的,只能发点禄米。
说到底,还是国家制度不健全,財政不充足。
官吏们待遇差,可手中有权啊。
朝廷呢则是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他们自已想办法创收,別搞太过份就行。
诸如一石粮加个两三斗火耗,什么踢斛淋尖,什么纸笔钱、鞋钱等等各种费用,朝廷基本不管。
要知道,朝廷连官府的办公经费都保障不了,都让官府自己去放贷收利息为维持了。
官府的官吏连工资都没有,那还能不贪?
只会越发巧立名目,搜刮百姓。
义仓里,几位垂手站在一侧小心陪同的仓吏们,原本是了一肚子怨气的,又不许踢斛淋收收斛面,又不许多征耗费,还要损耗归公,这让他们白干吗?
没想到,李司徒居然向皇帝请求为他们发禄给俸给杂用,甚至这损耗加征的部份,也要拿出三成来给官吏们分。
堂堂三公宰相,居然还能把他们这些小吏记在心上。
皇帝微笑著道:“御宿镇是新设,本就是为试行新政,你提出的这些,都可以试一试。”
皇帝愿意大胆尝试,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一遛。
反正就算不行,这也只是一个镇,手里抓起一把麦子,皇帝感嘆道:“御宿乡是良善之乡啊,乡民如此积极纳粮,值得各地学习。”
说完,皇帝还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自来到御宿乡后,就觉得处处不太舒服,现在,被皇帝这一眼,更是瞧的心里咯瞪一下。
这是妹夫又在点他呢。
他就是那个带头反对义仓粮按亩纳两升徵收,一直说这样让百姓负担过重可现在御宿乡这些乡民积极纳粮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他官居一品,还是后戚国舅,坐拥数千顷良田,觉悟难道还不如御宿乡这些只有几百亩地的土豪?
长孙无忌目光望向李逸,他觉得自己確实看不懂这个亲家公了,这又是辞相,又是卖田,现在又非要带头搞这些什么亩纳二升粟义仓粮,搞什么主客户制,开徵什么商税,这些事情,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李逸是大地主,家里经营的工商產业也很大,可怎么净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这哪有这样的人啊?
他想不明白李逸为什么要这样做。
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心里嘆息一声,长孙无忌也明白,按现在这架势,皇帝是铁了心要按亩纳两升粟征义仓粮的,他长孙无忌也逃不过了,一年得多纳几千石粟。
但这也只是流一点点血的事,他现在担忧的是听到了风声,皇帝要限制兼併,要搞限田。
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一个亲王限田万亩,郡王五千亩,国公四千亩,郡公三千五百亩,县公两千五,到子爵才八百,男爵才五百亩。
而职品占田,一品也只能占五千亩,二品四千五,三品四千。
九品限占田千亩。
无官无爵无勛平民,每丁限占田百亩。
他长孙无忌就算朝廷允许爵位和散官等占田额叠加,那他这个从一品加齐国公,也顶多占田九千亩而已。
而他现在可是有几十万亩地真搞限田,他这好不容易弄来的这些田地怎么办?
难道跟李逸一样卖掉?
这是万万难以接受的。
甚至这主客户制和移民宽乡授田之法若真的推行,那他长孙无忌空有几十万亩田地,却要面临无佃户耕种的困境。
现在关中,地狭人多。
表面在籍人口大减,可实际上关中却不缺人,大量人口都脱籍依附於贵族、地主和寺庙,成为他们的佃户。
要是朝廷把这些隱户全清出来,把他们迁移到宽乡授田,那对长孙无忌来说,影响巨大,会让他损失惨重。
长孙无忌再次望向李逸,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或许,得把这个始作俑者赶出朝堂,赶离皇帝身边才行。
离开了新设的御宿义仓,皇帝又特意去参观了御宿社仓。
“这里储粮多少?”
“回圣人,社仓里如今共储麦粟等三千余石,另外还有已经借贷出去的两千余石·:.”
社仓以前也是由罗三管著,现在移交罗二来管。
社仓也有个理事会,有仓首和副仓首等,有清晰的帐目,定期核查。仓中之粮,都是本地百姓自愿捐入,储粮备荒备灾。
每年新粮入仓,陈粮则会出售部份,以及用来出借收利,仓中之粮,部份用於救助孤寡残疾,其余的都储藏备灾备荒,优先用於本社百姓。
过去数年,社仓是李逸带头建立的,李家也一直是社仓的第一大捐粮者。
每到青黄不接时,本乡若有百姓缺粮,都能来这里借贷,利息可比一般地主们什么借一还二借一还三便宜多了。
社仓中存的这些粮食,可是让乡民们心中安定许多。
“御宿乡確实在很多地方,都走在了前面啊,值得推广学习。”李世民讚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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